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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VII

      哈利在德文特河边散步的时候，曾经好多次出乎意料地碰见小马尔福先生。他像是在哈利身上施了追踪咒一样，总能和他碰巧遇见。他起初以为小马尔福先生是要和他说些什么，还愿意和他敷衍一番，但很快，哈利发现他没有什么话题可谈的，有时只是和哈利一同走一段路就离开，便歇了攀谈的心思，任由小马尔福先生去了。哈利最近正在为他的好友们的近况而挂心，赫敏信中告诉他的消息好坏参半。好消息是婚礼已经决定在五月节的当天举行，他们迫切希望哈利能赶在复活节前到达陋居，作为罗恩的伴郎参加婚礼；坏消息是比尔在埃及的解咒员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他申请调回伦敦时想要联系德拉库尔姐妹俩，但芙蓉对他避而不见，态度十分冷淡。金妮在哈利离开时心灰意冷了好一段时间，但哈利的离开似乎很有效，她逐渐变得活泼起来，也有了笑模样，她时常和新结交的女伴们外出购物，也变得注重起打扮来。

      有一天，他正在河边一边散步，一边重读赫敏写给他的信时，忽然吓了一跳，他一抬头，发现这次不是小马尔福先生，而是常跟在他身后的那只家养小精灵。它躲在角落里，因为哈利发现了它而吓得差点幻影显形。哈利出声叫住了它，问道：

      “是小马尔福先生叫你来找我的吗？”

      “不是的，波特先生。多比很仰慕波特先生，经常偷偷地看波特先生。”它受宠若惊地弓起身子，谦卑地走到哈利面前，“马尔福少爷说波特先生是个非常好的人，十分配得上与马尔福少爷来往。”

      “那我可真该感谢他看得起我，同我做朋友。”哈利冷冷地说道，“但如果他对待朋友的态度就如此阴阳怪气的话，我还是与他保持距离的好。”

      “你误会了，波特先生，马尔福少爷对朋友相当讲义气的，他只是习惯了自个儿拿主意，凡是他觉得对朋友好的，都一定要让那人听他的话。”

      “可不是每个人都要听从他的命令呀，要我说，他这样蛮横的性格，想必朋友也不多。”

      哈利对小马尔福先生的评价让多比吓得缩成了一团，它既想替自己的小主人申辩，又觉得哈利说的话也有一些道理，它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旁人后，鼓起勇气朝哈利说道：

      “马尔福少爷的脾气确实不大好，”它顿了顿，因为自己说小主人的坏话而用力砸了自己的脑袋，“但以马尔福少爷的家世和经历来看，他完全有能力判断什么对自己的朋友是好的，而事实往往证明他都是对的。”

       它见哈利眯起眼睛仔细思考着这话，胆子又大了一些，多比朝前走了一步，说道：“就好像前段时间，马尔福主人还夸小主人成功地阻止了一桩草率的婚事呢，他对小主人的果断感到十分欣慰，这让他们的亲戚避免了很多麻烦，也不至于给那位小姐蒙羞。”

       哈利听了它的话大为讶异，他立刻联想到了前段时间小马尔福先生的行踪，如果他在离开尼日斐花园后一直在各地巡视产业，他是没有时间去阻止别人的婚姻的，而小马尔福先生也提过家族未婚的年轻人屈指可数，这样不光彩的经历显然指向了尼日斐花园。他前后想了一番，觉得自己的猜测越发接近事实，便开口问道：“小马尔福先生有没有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多比不知道，先生，小主人说对方的条件有些不大够格，而且实在太偏远了。”

       “他用什么手段把他们拆开的？”

      “多比不知道，先生。多比应该受到惩罚，多比不能把马尔福先生的事情说出去的！”家养小精灵尖叫一声，用力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哈利立刻制止了它的行为，并保证再三不说出去，让它离开了。

       哈利站在河边仔细思考了多比和他的对话，又回想起小马尔福先生与他重逢时欣喜又有些躲闪的态度，似乎害怕哈利问起什么事情。他又细细回想起小马尔福先生在尼日斐花园时的所作所为：他一向是嫌贫爱富的，很是瞧不上韦斯莱一家，也因此不大愿意参加他们球赛；他也谈起过他的父亲对芙蓉的婚事是有些想法的，好让她出色的外表充分发挥些作用。而芙蓉对待韦斯莱一家的态度一直亲切有礼，她突然的转变也是在匆忙离开尼日斐花园之后，由此可见一定是有人试图破坏她对韦斯莱一家的好感；而对芙蓉的态度能起这么大影响的人，除了小马尔福先生不做他想。

       他一门心思地思考着其中的缘由，越想越头痛，加上在河边吹风太久，傍晚回到隆巴顿府邸的时候甚至发起烧来，只好由纳威代笔，向斯内普教授告假不去了。隆巴顿夫妇则不得不赴斯普劳特教授的晚餐邀约，卢娜给哈利留下了退烧药，并嘱托老隆巴顿夫人看顾他。没过一会儿哈利的烧便退了，他不敢再劳烦老夫人，请她回房休息后便一个人在房里待着。他翻出了赫敏和罗恩连日的来信，仔细读到其中对比尔回家后的描写，字里行间没有半点埋怨，只是他的失落大家有目共睹，连带着担心大儿子状况的莫丽和亚瑟也寡寡欲欢。

       他越读下去，脑海中莫丽和比尔悲伤的表情越发鲜活。他不禁埋怨起一意孤行的小马尔福先生，甚至对芙蓉也有了怨怼，如果他们没有租下尼日斐花园，韦斯莱一家也不会因此而发愁了。他一想到小马尔福先生还在他身边晃悠就感到厌烦，又欣慰地想到自己马上要启程回到陋居，和好友们团聚，而且他完全可以邀请比尔和他一起去苏格拉拜访小天狼星和Remus，用沿途的自然风光来冲淡这失恋的悲伤。

       哈利甚至开始盘算起旅行的路线来，正当此时门铃响了，他正奇怪于这么晚是谁在主人家外出的时候来登门拜访，于是下楼开门。很快他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小马尔福先生匆忙地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满脸焦急，一进门就问他的身体好了没有，又说他是来代替斯内普教授询问他的课业。哈利刚才还在为这位不速之客生气，此时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他敷衍了几句便要送客，可是小马尔福先生赖着不走，他坐了几分钟，忽然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哈利冷冷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很快，他像是组织好了语言，神色激动地走到哈利面前跟他说：

       “我实在没有办法再死撑下去了。梅林啊，我的感情再也抑制不住了。请允许我告诉你，我是多么倾慕于你，多么爱你。”

      这可真是平地惊雷。哈利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忽然陌生起来的男人，他因为男人热烈而突如其来的告白愣在了当场，满脸通红，闭口不言。小马尔福先生一看此情，以为哈利因为害羞而不愿开口，于是立刻滔滔不绝地把心中由来已久的好感和盘托出。他娓娓道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坦诚他对哈利糟糕的第一印象，又转而谈起他是如此沉迷于哈利活泼动人的谈吐和灵巧的身姿，他对哈利敏捷身手的赞扬让哈利涨红的脸简直发烧起来了。除了倾诉爱情以外，他也把其他顾虑的因素一股脑儿说了出来。一方面他对哈利的爱恋让他迷失了自我，另一方面又因着他的身份百般犹疑，他谈到了哈利那被家族除名的教父，也是他母亲极为看不起的母舅；又说起了他的混血出身，虽然没有麻瓜血统那么低劣，但依旧与纯血家族有着天差地别；而他的择友也令小马尔福先生感到担忧，他既对哈利待人亲切而心生爱慕，又不齿于哈利对待穷人与麻瓜的和善——他的叙述是这样热烈动听，但草率的举动会使他的诚意看起来大打折扣，希望哈利不会因此看轻他的求婚。

       尽管哈利对小马尔福先生的厌恶是如此根深蒂固，他究竟不能对一个人如此炙热赤诚的告白无动于衷。他虽然不曾因为小马尔福先生的倾诉而有所动摇，但确实因为他的苦恼而感到不安，可是他后来的那些话却勾起了哈利的愤恨，他的不安在小马尔福先生的对韦斯莱一家和赫敏的侮辱中转变成了全然的怒火，但他没有打断小马尔福先生的叙述，反而竭力镇定地听完，但他积蓄的愤怒在小马尔福先生最后的求婚中达到了顶点：他一下子看出小马尔福先生从一开始就笃定他除了答应求婚之外不做他想；他既害怕哈利认为他太过轻率，镇定的态度又表明他胸有成竹，这更加激怒了哈利。于是等小马尔福先生说完之后，他气得全身发抖，红着脸说道：

       “照常理来说，一个人若是受到了如此热烈而诚恳的告白，无论他的想法如何，总是要心怀感激的；我如果觉得感动，自然应该表达一番感激之情。可惜我没有这种感觉。我不稀罕你的抬举，而且你对我的抬举也十分勉强。在此之前，你说对我的好感因为顾虑到种种方面，而压抑在心底，那么我相信今晚过后，你一定能继续克制这种好感，并且终将把它付之一炬。”

       小马尔福先生站在门厅里，本来正热切地看着哈利，听到他的这番说辞后立刻变了神色：他从未料到哈利会是这种反应，因此脸色铁青地紧盯着眼前的人，全身上下散发出他遭受羞辱的懊恼和愤怒。他装作镇定的样子，深吸几口气，面色发沉地组织着语言，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了坐在壁炉旁的哈利。在他开口前沉默的片刻哈利的心中充满着害怕，但小马尔福先生克制住了怒火，勉强问道：

       “我很荣幸得到这样的一个回答。但我想请教一下，为什么我会受到如此无礼的拒绝？虽然这已经无关紧要了。”

       “我也可以请问你一句，为什么你存心要侮辱我，冒犯我，却偏偏要说喜欢我，还说这违背了你的意志，让你万分痛苦？我实在是想不出，一个认为对我的喜欢完全违反了他的原则，他的性格和他的教养的人，怎么会期待他这种矛盾的喜欢会得到肯定的答复呢？你否定了我的人生和我的家庭，却又说着喜欢我的话，这实在是令人费解，更何况，一个视我最珍视的亲人为粪土，又破坏了我好友姻缘的人，怎么还能期待打动我的心？”

       哈利的话使小马尔福先生脸色大变，他不知道哈利从何得知是他搅散了比尔与芙蓉的关系，但还是继续听哈利的控诉。

       “我有足够的理由讨厌你。你拆散了一对有情人，还对此不知悔改，这种铁石心肠怎么能叫我对你心怀善意。更何况，我从一开始就对你骄傲自大的态度有成见。你对待他人的傲慢无礼自不用提，早在几个月前里德尔先生就告诉了我你的恶行，我本来还体谅你的家世对你的性格造成无可挽回的影响，但你如此心胸狭窄，容忍不得他人的优秀，甚至要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来使一位品行端正的绅士蒙羞，好让他身败名裂，以此满足你的私心？”

       小马尔福先生听到他提起里德尔先生，脸色更加难堪，他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开口道：“看来你对那位先生确实十分上心。”

       “但凡人们知晓他的不幸遭遇，怎么会不关心他？”

       “他的不幸遭遇！”小马尔福先生大声重复了一遍，“是的，他的确太不幸啦。”

       “这都是你那欺世盗名的父亲和你造成的！”哈利厉声斥责道，“你父亲害死了他的母亲，还要剥夺他的财产，折辱他的人格，你还要逼迫他，玩弄他的人生，强行安排他的婚姻，好让他整个人生都在地狱里受尽煎熬！你这样折辱一名绅士，到头来还要轻蔑和嘲笑他。”

       “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小马尔福先生愤怒地砸了一下门栏，他的拳头陷进了木头里，倒刺划破了他的皮肉，使他鲜血直流，可他浑然不觉，气得对哈利大吼道：“原来你竟这样看待我！谢谢你说出这些发自肺腑的话，好让我意识到我的罪孽有多深重。我真不该太过顾虑你的立场，如果我一开始就隐藏起这些矛盾，伪装得无比和善，对你大献殷勤，那也许现在你就会觉得我对你的爱是无条件的纯真的，也就不会对我有如此的责骂了。但如果你在我的角度考虑，就能明白我的这些思量是自然的，合乎情理的。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为违背父母的意愿，颠覆自己的原则而感到高兴吗？”

       哈利不想再在这方面多做纠缠。他冷冷地打量着小马尔福先生，开口下了最后通牒：

       “小马尔福先生，哪怕你再剥开自己的心，好让我因为你的痛苦而心生不忍，都不会动摇我对你的看法。你的剖白只会叫我更看不起你，从你我认识的那一刻起，我就讨厌你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之后的种种事迹只会让我对你更加深恶痛绝。无论再过多久，我都要说，像你这样一个人，会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心生爱慕愿意与之结合的人。”

       他的话立刻起了效果。小马尔福先生的脸上露出痛苦万分的神情，他捂着心口，尽力站直身子说道：

       “这很足够了，波特先生。你今晚的言语足够将我的一切妄想都打得烟消云散，我只为自己如此不顾一切的爱慕而感到羞耻。请原谅我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也祝你今后身体健康，万事顺利。”

       小马尔福先生的身形摇摇欲坠，他大受打击的样子让哈利看了心生不忍，但他还是端坐在那里，让小马尔福先生行了个礼之后匆匆离去。不一会儿他狼狈的身影便映照在窗户外面，又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哈利坐在漆黑的客厅里，思绪杂乱。他不知坐了许久，才听见老隆巴顿夫人疲惫而迟缓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他按捺下心头的酸楚，故作镇定地回答了老夫人的问题，朝她道过晚安后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身心都沉浸在刚才那一场激烈的争论之中。他从未想过小马尔福先生对他竟会有这种心思，而且还已经爱上他好几个月了！小马尔福先生朝他倾诉是眼中燃烧的爱火有多热烈，他对哈利的羞辱也就有多深刻。哈利一边震惊于小马尔福先生用情至深，又因为他的无理与狂妄倍感愤怒。他不能理解小马尔福先生为何会爱上他，又想要尽力回忆起他们认识的每一个瞬间，好让他能确定这种强烈的情感从何而来。可是他头痛欲裂，根本无法梳理思绪。一时间，种种思绪在哈利的脑海里盘旋着，种种情绪也在他的胸口缠绕，叫他无从思考。白天吹风遭受的头痛又席卷了他，让他在百转思绪和身体的痛苦中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