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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VIII

       哈利很早就醒了。他意识到自己正盯着窗外泛白的天空发呆，大脑却毫无睡意，索性坐了起来。他想要整理思绪，将昨晚发生的一切诉诸笔端，求助于他的挚友或者教父，但拿起羽毛笔的那一刹那又无从写起，直到墨水从笔尖滴落，在羊皮纸上晕开片片墨迹。他努力了许久，发现都是徒劳无功，便决定离开屋子去河边走走，好能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走到了河边才想起来，小马尔福先生也经常光顾此地，不免有些懊恼。他搞不清此时自己想要见到他，还是根本不愿想起他。小马尔福先生满满占据了他的脑海，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哈利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因为另一个人的态度而顾虑不定，反复思量，他甚至无从思考这种想法是好是坏。他沿着常去的小路走了一段，思绪跟着湍急的河流不知奔向了何处。初春的薄雾还在德文特河的上方飘荡着，空中弥漫着草地新芽的清香和泥土的腥气，远处寂静的树林里隐约传来不知名鸟儿的啼叫，他不经被这生机勃勃的景色吸引了，心境也稍微开阔起来。他正要继续走下去，忽然看到德文特河的对岸匆匆走来一个男子。他金色的头发在晨光中是如此耀眼，哈利只想避开他，另寻一个僻静的地方。

       小马尔福先生出声叫住了他，恳切地求他留在原地。他们隔着河水遥望着对方，哈利注意到他手中拿着一张纸，只见小马尔福先生三两下把它叠成了一只纸鹤的模样，朝它吹了口气，纸鹤晃晃悠悠地飞起来，跨过小河，飞进了他的掌心。小马尔福先生挺直了脊背，朝他傲慢而礼貌地说道：

       “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好一会儿了，希望你能赏脸读一读这封信。我今后将不会再打扰你，祝你今日愉快。”

       他说完鞠了一躬，不等哈利回礼便转身走开了。哈利一心好奇这纸鹤里写了什么，他找了块不那么潮湿的岩石坐下，拆开它读了起来。

尊敬的波特先生，

       当你接到这封信时，请不必害怕。既然昨晚的倾诉和求婚只能让你感到厌恶，我自然不会再提起，否则只会让自己蒙羞，也让你感到为难。我曾经衷心地希望我可以带给你幸福，只是有些事情，说出来会叫你明白我的立场，也会使你痛苦，但不说出来又违背了我的本性，让我坐立难安。因此我写下了这封信，倘若你不愿读下去，这封信也只是自我安慰，让我好让自己不必受这委屈。

       昨晚你曾将两件完全不同、轻重不等的罪名加到我身上。一是指责我拆散了你的好友，William 比尔韦斯莱先生与我的表亲芙蓉 德拉库尔小姐之间两情相悦的姻缘；二是指责我卑鄙下作，与我的父亲一同抢走了汤姆 马沃罗 里德尔先生的家产、害死了他的母亲，并且企图强迫他娶我的姨母，以此毁掉他个人的名誉。我竟不知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如此不堪，你对我的误会让我感到震惊，但我愿在此好好辩白一番。对于那一对青年男女，芙蓉的母亲在去世前将她托付于我父亲，希望他能尊重她的意见，为她择一门好亲事，哪怕男方再如何穷苦，只要行为正派，她的嫁妆都足以是两人此生衣食无忧；我父亲考虑到男方的出身，也无非是希望能使她的家底锦上添花罢了。真正使我担忧的，是因为在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里听见的那些风言风语，在男女双方关系还未确立之时，你那淳朴的乡亲们便一口咬定芙蓉的心思。若是好事不成，这对尚在闺中的小姐名誉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即便这好事最终成了，也会叫别人对她低看一等，好像是她求着下嫁的。除此之外，威廉 韦斯莱先生远在埃及工作，只不过度假时才回来有幸结识了芙蓉，他未曾向她提过假期结束后去向如何，如果我放任芙蓉对他倾心，又怎能保证他一定会对她从一而终？出于对亲近之人的考量，你不希望自己的好友婚姻不幸，我亦如此。我以我父亲的名义将芙蓉带回了伦敦，也只是止损之计。除非韦斯莱先生能拿出行动证明他对芙蓉的真心，我绝不会考虑松口的可能性。

       至于汤姆 里德尔先生，这是我家族的污点。我原本耻于谈论与他之间的关系，但如果不将我的家族与他的牵扯毫无保留地告诉你，恐怕世上最强力的吐真剂也无法洗刷我的冤屈。我父亲一直以出身斯莱特林为荣，事实上，每一个纯血家族都以此为荣。一个真正的斯莱特林继承人对马尔福家族是绝对无法抗拒的诱惑。因此，当我父亲找到汤姆 里德尔那被婚姻折磨的母亲时，他当机立断地把她从她的麻瓜丈夫，老汤姆 里德尔身边带走了。艰难的童年使小里德尔先生十分早熟，当时他已是半大的少年了，谈吐和举止都十分得体。我父亲也对他亲切有礼，他提供小里德尔先生锦衣玉食的生活，想将他拿捏在手里，好利用他的名头让马尔福的名声更加显赫。但是，我父亲低估了小里德尔先生的想法：一个斯莱特林继承人的野心怎么夸张都不为过。他借着我父亲的名义在霍格沃茨扩招人脉，又用自己的血统收服了许多年轻人，好让他们为他效忠。小里德尔先生的扩张引起了学校的注意，后来闹出了一些事情，使他差点被退学。我父亲既害怕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高深的城府，又敬畏这种力量，于是尽力送他完成了学业，将他带回家族不让他用马尔福家的名号进入魔法部。里德尔先生对此没有异议，他甚至主动提出在我母亲名下的产业做着贩售珠宝的生意，好打消我父亲的顾虑。我从小与他熟识，听着他的名声长大，对他多有崇拜，但我父母的告诫又使我对他惧怕，可毕竟我并没有亲眼见过这些事情，因此对他并没有多少戒心，我父母也将我与他远远隔离开，也不愿谈起他，我便对他只有一丝模糊的坏印象了。去年夏天他又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在这里我不得不提起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我本不愿让任何人知道，但这次非说不可。我母亲的姐姐嫁给莱斯特兰奇先生后，丈夫早逝又痛失幼女，很是受打击，身体垮了，精神上也有些不济。我母亲为了使她开怀，经常陪她外出散心购物，好排解心中的忧郁。我姨妈病情略有好转时，我父母因为生意上的问题不得不离开英格兰，但派了仆从照看她。我不知道里德尔先生从哪听说了我姨妈的事情，买通了仆从，花言巧语哄骗了她，向她求爱。我姨妈当时精神十分虚弱，又容易轻信他人，自以为得到了救赎，要与他私奔。幸亏我父亲提前回了家，撞见了这一事情，才知道他看上了我姨妈的财产和两家纯血家族的名声，也想要以此狠狠地报复我的家庭。倘若这种丑事被人发现，我真无法想象马尔福家、布莱克家、莱斯特兰奇家将会受到多大的打击！我父亲不敢再收留他，便给了他一些盘缠将他打发了出去，后来听说他离开了英国，去海外游历了。

       波特先生，我已经将我和里德尔先生有关的事情保无保留地告诉了你，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信任，请不要再认为我无故诋毁里德尔先生了。我不知道他是用何种手段，又说了怎样的花言巧语，将这些旧事改头换面朝你提起，让你误以为我蛇蝎心肠，企图毁了他的名声。你对马尔福家一无所知，这些阴私又实在不能为外人所道，那么，他骗取你的信任也不足为奇。我昨晚情绪大为震动，思绪杂乱，又不知道哪些话该说不该说，因此没有向你辩解，只好连夜写了这封信，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写下来。关于信中所说的一切，句句属实，如果这还不够令人信服，我特别请你写信询问你们的校长邓不利多先生，我父亲虽与他交恶，但在里德尔先生的事情上他的话更为诚恳切实。即便你实在是厌恶我，也大可以将这封信给邓不利多先生看，他消息灵通得令人生厌。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愿梅林保佑你。

       你忠诚的，

德拉科 马尔福

       哈利拆开纸鹤的时候还在想，他倒要看看小马尔福先生还能狡辩些什么。可读了这样一封信，可想而知这在他心中会引起多大的惊涛骇浪。他先是对小马尔福先生大言不惭地认为会取得他的原谅而又惊又气；随后读到他关于比尔的感情见解，言语之中的傲慢与偏见处处可见，这不禁叫他大为光火，恨不得将信撕个粉碎；当他读到关于里德尔先生的剖白，才叫他心神大震，神智也清醒不少，他的叙述里大部分和里德尔先生的自述十分相同，但因果又大相径庭，可这如果都是真的，他该对小马尔福先生有多大的误解，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他坐在河边读完了这封信，实在是坐立难安，匆匆回到了隆巴顿府邸，好仔细推敲这其中的逻辑。他一心想要印证里德尔先生的清白，但小马尔福先生字字句句如此切实，又叫他提不出反证，于是更为惊骇。他仔细回想了里德尔先生对他说过的话，发现他仿佛凭空冒出来一样，哈利既没有听说过他的来历，对里德尔先生的过往也都是从他本人口中得知，唯一和小马尔福先生站在一起的潘西，也因为他对斯莱特林多有偏见，因此她的说辞也只会更为不屑。

       哈利翻来覆去地思量着小马尔福先生的话，又把信翻出来读了一遍，看到信的结尾提到邓不利多先生，又更确信了小马尔福先生说法的真实性。他考虑许久，终于起身朝霍格沃茨去信一封，隐晦地提及了马尔福家族和里德尔先生的事情，好让他最尊敬的邓不利多教授能给他解惑一二。

       他送完信，又忍不住重读了一遍小马尔福先生的信。这次他的目光不再偏颇，反而能稍微公允地查看小马尔福先生对韦斯莱一家的评价了。他不得不承认小马尔福的顾虑合情合理，虽然他的血统论毫无意义，但从亲人的角度来说，他对芙蓉未来人生的担心是极为真挚的。哈利按下心神，打算等邓不利多教授的回复，又在心中对此不抱期望，即便邓不利多教授回了信，他也多半对回信的内容有了猜测。